第179章
??遑论是赵姝, 印象中, 父王日日沉湎酒色,年节庆典时, 真正能照拂顾念她的长辈,也就唯有田氏了。 ??可在秦国时,听说赵王欲质子身死,即是继后的主意。 ??“母后。”赵姝浅笑了下,而后面色淡然随意地就坐到田氏身侧,一如从前。 ??舞乐靡靡,伶人翩然,除了稚儿时不时得咿呀嬉笑外,在场的诸人再没一个说过话。 ??丽娘止了酒盏,赵姝同她对望了一眼,舞乐声沸,她举盏细闻了下,觉出一股子清淡苦涩的夹竹桃气息后,脸色骤变。 ??赵姝不想忍,随即就是一记惨笑:“母后这是何意!” ??从小到大,赵戬没给她的,明面上,田氏尚算对她关切呵护。 ??酒盏掷地,伶人噤声。 ??赵姝从来没在人前发这样的火,却见那田氏哑然笑了笑,挥退众舞乐伶人后,就那么从赵姝身前的铜尊里倾了一盏有毒的夹竹桃酒,仰首饮尽。 ??“殊儿,这算不得毒,倒令人快活呢。” ??在赵姝惊愕的神色里,田氏止笑,忽然就斜着眼疾言厉色地发问:“殊儿,母亲早知那人不是你,赵国朝堂一片污糟,你是天子后裔,又这般不谙世事,何不归周?” ??几个姊妹都已经低下了头,唯有田氏怀中稚子尚在不明所以地不满叫嚣。 ??赵姝觉出她话中有话,她望着幼弟圆胖的小脸,心底柔软不安,便悲声反问:“齐王乃母后嫡兄,封地再小,您在齐赵交界,也总还有安身之地,岂不知,庶民……” ??“像庶民一样被人揉捏踩踏嘛!你懂什么,母亲没办法!”田氏目中蕴泪,她美目一转,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将怀中稚子推向对方,道:“殊儿,抱抱你弟弟,可怜见的,他一出身,就同母后一样,饮食无章。” ??赵漆不过二岁半*七*七*整*理,被推到赵姝怀里,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倒也不哭闹了,瞧着是个圆脸的胖小子,谁知抱起来却轻的离奇。 ??赵姝反手搭上田氏的腕脉:“胃气衰减,倒比去岁更厉害些,母后这一年难道没好好将养吗?” ??田氏陡然抽走手,也没去将稚儿抱回,她立起身,当着两个女儿的面,直白道:“殊儿,不论你信或不信,动杀念,我从未有一次,对你。” ??言罢,她便示意撤宴送客。 ??赵姝出了翎制殿,苦思无果,她总觉着今日田氏寻她过去,是一种不详的预兆。 ??至晚间,她无心饮食,领着人在余荫殿的后苑漫无目的地闲逛时,便有人低声来递消息:“王上,刺杀之事,确是田氏所为,可要诛之?” ??她举目对上一树衰残凋零枫红,觉着这熟悉的宫墙实在是冷得叫人心慌,没来由得又想到一双碧色的眸子。 ??她只是缓缓摇了下头。 ??看来邯郸朝堂还要有一场恶斗,可她连田氏都看不透,连妄动一下都是不能的。 ??…… ??浑噩度日十余日,赵姝没一日不是在梦魇里惊醒的,戌时入睡,卯时乍醒,右眼皮每日傍晚时常就要抽跳起来。 ??赵如晦一直没回来,就连新河君赵穆兕也不知在忙何事,赵姝一连请了三回,也只得了他遣人送来的一句“大王且安”的托辞。 ??就这么一连称病,度日如年地在勤恤殿挨了十四日。 ??枫红凋遍,直到十一月初三日夜半,才终于等来了怀安王归朝的消息。 ??十一月初四日,冬雨绵绵,赵王宫议政。 ??直到坐到大殿玉阶的王座上,她都还有些晕,右侧鞋袜浸了雨水,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头一次以这样的视角面对群臣,她要努力克制,才能勉强维持着不打寒颤。 ??从昨夜三更得了消息起,她便没了睡意,天蒙蒙亮时,宫人替她配齐了翟衣冕冠,路上阴沉细雨,进殿前,她一个不留神,竟一脚歪踩进了树下的一畦水洼里,因是着了丝履所织的软靴,这一下便被雨水顷刻浸透了。 ??领路的宦者令吓了一跳,因朝会时辰已到,若要重回勤恤殿再换,就势必要误了时辰。他当即骇地躬身乞告,确是直接对一个侍从道:“这棵树是何人管的,竟害陛下湿了鞋,你去将人寻出来,杖毙了。” ??迟疑了一下,赵姝便顾不得回去再换,她朝宦者令挥了下手,有些烦乱地留下句:“这天要下雨,朕自己失足,莫去牵累旁人。” ??落座之后,公卿百官次第叩拜,赵姝一眼就瞧见立在左列行首的‘姬淏’。 ??他立在众公卿里头,身量颀长姿容昳丽。 ??或是在朝堂的关系,今日显得颇为板正端方,就连那双素来含笑的桃花眼,此刻也显得肃穆不少。 ??见他同众人一样,依礼叩拜。 ??隔着冕旒彩珠,二人视线相触。 ??他面上添了肃杀之气,略过王座时,不作稍停,如同任何一个权臣一样,对君王敬而无卑。 ??而赵姝目中温情被冕旒遮掩,见对方连一个视线没有给她,阶下山呼让她回神,殿宇高阔水砖如镜,能入内殿议事的这些人,往上数三代,便皆与各国王族有些挂碍。 ??立在前头的人,都是赵国几家大族的家主,大多都是赵戬之前就入朝的老人,位高权重,是赵国肱骨。她因从前贪玩无心理政,同这里头好几位执的都是晚辈礼,泛泛之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在这王座上同这些勋贵老臣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