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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提刑 第117节

    ??第283章 匣中梅

    ??姚伟义昨天供述,因为娄四德自觉捞得不少了,心生退缩,上面的人担心他会泄露秘密,所以生了杀心。不过,只灭口了娄四德一个还不够,竟是连远在另一座城池乡下的整个娄家都迅速被全数灭门,这一份狠辣手段——

    ??陈岳脸色分外凝重起来:“长安,我们即刻去问问玉杏!”出门就急唤了魏亭过来,“加派人手,严守张胜元的家眷,必须护住他们的性命!”

    ??易长安不出声地跟陈岳对视了一眼,心里一阵阵收紧;原本以为只是一桩命案,没想到后面牵出的竟然是这么大的事件,只怕背后这只无形的手的力量,不容小觑……

    ??陈岳和易长安匆匆赶回陈府提审玉杏,玉杏直到这时才知道了娄四德的死讯,一时不由落下眼泪:“娄爷前些日子或许已经有了些预感,特意把那只木匣子放到奴家这里,交待奴家务必收好。

    ??他上回过来的时候还说,让奴家做好准备,近几日奴家赎身出来,到时带着奴家去各处风景名胜先游逛一番,再挑处合眼的地方住下来……”

    ??易长安等她情绪平静了些,才追问了下去:“平日里,娄四德可曾跟你说过他的事?”

    ??玉杏拭了眼泪,略迟疑了片刻就开了口:“就在上次娄爷过来的时候,神色间很是高兴,奴家曾笑问他是不是发了大财,娄爷回了奴家一句,他找到了一棵摇钱树……

    ??当时奴家只是以为娄爷在跟奴家开玩笑,并没有多问下去,不过那天晚上娄爷兴致很高,还许诺说过几日就给奴家买一套红宝头面过来……”

    ??易长安心里蓦地警觉起来。

    ??姚伟义说,娄四德心生退缩,上头的人怕他泄露秘密,所以才下了杀手。可是按玉杏说的,娄四德并没有透露出半点误上贼船的意思,反而兴致很高……

    ??娄四德已经攒了那一箱子黄金,之前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前些时日却不仅要给玉杏赎身,还许诺要给她买头面,应该是娄四德可能另外能收到一笔横财。

    ??难不成,娄四德说的找到了一棵摇钱树,并不是戏语,而是真的意有所指?

    ??这么说,姚伟义在说谎?他的家眷可都是在府衙的庇护下!

    ??真相会不会是娄四德并没有心生退缩,而是贪财无厌,要求提高自己的报酬,所以才会被灭了口?

    ??也不对,娄四德既然做下了这事,就该知道踏足容易抽身难,这里面担着杀头的风险,难道他不应该一直是小心谨慎地做下去吗?

    ??他哪里有什么资本跟上面那些人来狮子大开口,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见玉杏那里问不出别的话了,易长安让人带了她下去,有些闷闷地坐了下来:“陈岳,我总觉得这里头应该还搁着什么事——”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出线索!

    ??“我看了姚伟义的口供,姚伟义是听了张胜元的指使,做了那一些事,或许他并没有说谎,张胜元就是跟他说,娄四德心生退缩,但是实际上——”陈岳顿了顿,拧着眉头仔细斟酌了片刻,才慢慢说了出来,“依我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娄四德或许真的是有所依仗?”

    ??娄四德就是一个卖命的马仔,他能依仗什么呢?

    ??易长安左思右想没有头绪,索性先把那只木匣子拿了出来:“算了,我们慢慢再查吧,先把这只匣子里的东西誊录一份送到司户司,让他们也能从这些数字里面早些翻找出原始单据出来。”

    ??陈岳点了点头,唤了两名手下进来,伸手从木匣子取出了那一沓字纸:“你们尽快把这些都誊录一份出来。”

    ??字纸轻抖间,一朵干枯的梅花从里面飘然落下,易长安“咦”了一声,弯腰拾起了那朵梅花。

    ??娄四德并不是什么爱好风雅的人,这一点可以从他家中的布置中看得出来,这朵干枯的梅花为什么会在他装了秘密的木匣子里呢?

    ??梅花虽然已经干萎,但是颜色犹在,看得出来,应该是今年新开的花朵,小小的一朵,却是重瓣累累,淡青色的花瓣中,花蕊却是艳红色,可以想见花朵盛放时,会是何等娇美。

    ??不过现在正值冬季,梅花处处可见,或许是这朵梅花落在了娄四德身上,然后在他放东西时,无意中掉落进了这只木匣子里也说不定。

    ??易长安想了想,还是将那朵梅花放回了木匣子里,俯身看向陈岳那两名手下抄录的字纸,本想从里面发现些线索,只是那些字纸上只记载了赋税的数据,要想找出其他的,却是半点儿也没有。

    ??瞧着易长安眉头紧皱,陈岳伸指叩了叩桌面,提了个建议:“不如我们去张胜元家里再看看?”

    ??娄四德只是个下面做事的小虾米,姚伟义虽然是主事,作用也是差不多,张胜元一见势头不对,就服毒自尽,只怕里面还有些文章,虽然锦衣卫将张家抄了一遍,或许易长安过去还能找出些线索?

    ??易长安点了点头,正要和陈岳出去,魏亭却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大、大人!张胜元的妻子死了!”

    ??陈岳脸色不由一凛:“杀手呢,捉住了吗?”

    ??得知娄家灭门后,他还特意让魏亭去加派了人手看管好张胜元的家眷,能在重重锦衣卫的守护下杀了人,怎么也该留下几个活口下来。

    ??魏亭神色却有些惭怍:“大人,没有杀手……”

    ??没有杀手?陈岳紧紧盯着魏亭,脸色分外难看起来:“你不会告诉我,张胜元的妻子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自杀的吧!”

    ??重犯的家眷,锦衣卫没有审讯之前,就是想死也是死不成的,什么时候居然会出这种疏漏?!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巡逻的守卫前一息刚刚过去,还没转身就听到那女人叫了一声,等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死了……”魏亭嚅嚅答着,将头深深低了下去;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事实就是,张胜元的妻子死了!

    ??陈岳刚瞪了魏亭一眼,易长安已经开了口:“走吧,我们赶紧先去看看!”

    ??张胜元家中被查抄,所有家眷都被押进了昭狱,男女分关在两间牢房,下人则押在了另外一处。

    ??昭狱中空气污浊,环境阴暗,陈旧的和新鲜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易长安不得不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直到走到女牢这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女牢这边一般都是重犯的家眷,因为受到家中男人的牵连,所以被一起抓了进来,上刑的情形很少,所以情况要好一些;不过也仅止于好一些而已,里面那种阴森的环境,如果有人能出去是绝对不想再进来第二次的。

    ??第284章 巧合?灭口?还是报复?

    ??易长安取下帕子松了一口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去的那间牢房:那间牢房里几个女人都瑟缩地挤在一个角落,离另外一个角落尽量隔得远远的,而她们远远避开的那处角落的地面上,正倚墙靠坐着一人,一动不动,微微低垂着头,正是张胜元的妻子余氏;只是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让人打开了牢门,易长安当先走了进去,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死者的情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让人把尸体先运了出去。

    ??见易长安回头看了一眼还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女人,陈岳上前低声解释了一句:“那几个是张胜元家中的女眷,他的几个妾氏和庶女。”

    ??易长安点了点头:“把她们分开关押;一会儿我要问口供。”

    ??陈岳一挥手,魏亭立即带着人上前,将人分开押走了,有人还惊叫了一声,又很快被捂住了嘴拖了出去;牢房里瞬间空荡起来。

    ??易长安仔细在牢房里又搜索了一番,甚至还把铺在地上的那些陈年稻草一把把搂起来抖了抖,见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退了出去:“走吧,我要先验尸。”

    ??锦衣卫里也有仵作,不过死者是女子,易长安索性也不假手他人了。

    ??死者余氏年约四十许,面色苍白,嘴唇紫红,面部还带着些许惊搐的表情。易长安将余氏的衣服一一除去,仔细查验后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外伤,心里不由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余氏只是意外猝死?

    ??接下来问的口供似乎更加指向了这一点。

    ??张胜元的几名庶女和妾氏以及余氏的贴身大丫头都证明,余氏素来有心疾,常年在家中用着药的,自打今天一早突然被锦衣卫抄家关押以后,脸色就不是很好,再加上昭狱里环境很差,心疾病患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是很容易突然发作的。

    ??难道只是巧合,而不是有人要特意灭口?或者只是单纯的趁机衔恨报复?

    ??余氏因为身体不好,生前对那几个庶女和妾氏自然也没有个什么好脸色,虽然因为家用不愁,在吃穿上面并不算太苛刻,但是摞脸子斥骂和小施惩罚实在是经常的事。

    ??那几个妾氏和庶女,要是心生报复的话,动机也是成立的,但是她们又是怎么动的手呢?

    ??张胜元的妻子余氏和几个妾氏、庶女被关在一起,被押进来的时候已经都搜过身了,身上的簪环及任何全都被搜走了,一人只得了一根发带绑头发而已。

    ??而且饭食和饮水都是昭狱里供的,那几人虽然因为惊惧,根本吃不下昭狱里那冷硬得跟石头似的馒头,但是水还是喝了一点的。

    ??但是水也只是一个牢房送了一碗而已,易长安问过,大家都喝过了那碗里的水,如果是下毒,那其他的人也应该有些症状显现才是;但是,跟余氏同关在一间牢房的另外几人都是好好的,而且从余氏的尸检情况来看,应该也不是中毒……

    ??易长安的脑海里一一浮过刚才审问过的几个女子的面容,那几人无一例外,脸上都是惊怕瑟缩的神情。

    ??一直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芊芊弱质女子,突然遭遇到这般大难,肯定都会这般神色惊惧;可是这样一来,即使凶手因为问话而惊怕,这种同出一辙的面部表情也很容易将她掩盖过去……

    ??易长安捏了捏眉心,盯着面前的几份口供,又仔细思索起来。

    ??她第一个提审的是张胜元的妾氏钱姨娘。钱姨娘原来是服侍余氏的大丫环,后来余氏有孕,就把钱姨娘开了脸给了张胜元。

    ??钱姨娘只生了一个庶女,早已嫁了出去,她跟余氏差不多的年纪,早已在张胜元那里不得宠了,加上身契一直捏在余氏手里,所以一直尽心在余氏身边服侍,只盼着余氏多给女儿几分脸面,让人知道女儿娘家有靠,在婆家能够立得起来。

    ??所以钱姨娘虽然也免不了,但是算是几个姨娘里挨骂挨罚比较少的一个了,不过反过来想一想,钱姨娘也是姨娘里面忍受余氏时间最长的那个。

    ??现在张家遭了这一难,钱姨娘会不会想着破罐子破摔,干脆弄死余氏出气呢?

    ??易长安轻轻将钱氏的口供放到了一边,目光落到第二份口供上。

    ??第二份口供是张胜元的庶女张五娘的。

    ??余氏年轻时心疾并不算严重,成亲几年后,总算还是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已经考了个秀才,还订了一门亲事,一心想等着考中了举人再来个双喜临门;女儿则早已嫁到了外地。

    ??忙完了自己儿女的亲事,对剩下那些庶子庶女的亲事,余氏自然就能利用就利用了,特别是几个庶女,余氏一心想着用她们的亲事给儿子铺路。

    ??张五娘已经及笄,容貌捡了她早逝的姨娘,很是姣好,亲事却还没有定下来,就是因为余氏左挑右选,终于打听到吏部一名主事家中妻子病得快死了,想着把张五娘嫁过去做继室;可那名主事家中儿女的年纪都比张五娘要大……

    ??据说张五娘心仪她嫡兄的一位贫寒同窗,知道这件事后,跑到余氏面前去恳求,却惹得余氏大发雷霆,罚了张五娘跪了一夜,又禁了她的足。这足还没禁完,就一起给押到昭狱里来了。

    ??按大燕律,这些罪眷中的女孩儿如果已经有订亲了的,只要夫家不弃,那也算是夫家的人,是可以折银赎出去的;可没有定亲的,就只能等着被拍卖了。

    ??像张五娘这种容貌姣好的,只怕教坊司那边早早就等着了,张五娘一想到自己的亲事就是这么被嫡母给生生耽搁了,这一耽搁就是自己的一生,心里怎么可能不恨?

    ??说起来,张五娘的动机只怕比钱姨娘还要强一些。

    ??易长安将张五娘的口供仔细又看了一遍,慢慢回想着自己刚才提审张五娘的情形来。

    ??“……民女心里害怕极了,脑子里也一片混乱……后来进了牢里,我们几个都在哭,太太另外坐在一边,心烦地骂了我们几句,民女吓得不敢哭了。

    ??钱姨娘就抹了眼泪过去跟太太说了几句话,问太太知不知道家里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太太把钱姨娘给骂回来了;大家就都不作声了。

    ??……中午的时候她们送了几个馒头和一碗水进来,大家都没心思吃,后来还是赵姨娘瞧着太太脸色不好,把那碗水端过去服侍太太喝了一半,又端回来我们一人喝了一些……

    ??民女那时有些饿了,正想着拿一只馒头过来先吃点儿,就听到太太突然叫一声,抽搐了几下就那么靠坐在墙边没了动静,太太的叫声很快就引了人进来,他们说太太死了……”

    ??第285章 新涂蔻丹

    ??想着那个颜色憔悴、眼睛已经哭肿了的小姑娘,易长安摇了摇头,将张五娘的口供放了回去。

    ??张五娘心里肯定是恨自己的嫡母余氏的,但是从她被押进昭狱里起,张五娘并没有接触过余氏,也就是说,她没有出手的机会。

    ??易长安很快拿起了第三份口供——这是赵姨娘的口供。

    ??赵姨娘被张胜元纳进后院才将将两年,并没有生育,美人娇滴滴的如同一朵惹人怜爱的小白花,正是得宠之时,所以没少挨余氏明里暗里的整治。

    ??在张家,赵姨娘的靠山是张胜元,靠山倒了,她这种没子嗣的姨娘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发卖出去。

    ??赵姨娘原来就是瘦马出身,一直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意,再被发卖出来,好些的话是被人买走继续做妾,差点的话也是重操旧业。

    ??易长安觉得以赵姨娘那副长相,很可能会被人看中买去做妾,不乏男人疼的,那么赵姨娘犯得着舍弃以后一如以前的安逸生活,为着报那一口怨气,铤而走险去杀害余氏吗?

    ??毕竟整件事情的脉络整理下来,在牢里头唯二接触过余氏的两人,除了钱姨娘,就是赵姨娘了。

    ??前者找余氏说了几句话,后者给余氏递了一碗水。不过那碗水在余氏喝过之后,大家都喝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干干的空碗,没有现代的那些分析仪器,易长安就是想找,也找不出什么来。

    ??本想着赵姨娘是张胜元的宠妾,易长安刚才在问话的时候还想探探张胜元在床第间有没有给赵姨娘漏出什么话来,没想到她这一逼问,赵姨娘两只手一直绞在袖子里,差点没连房事的细节都说出来了,却硬是没有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倒是余氏的那个贴身大丫头春莺,还供述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余氏虽然年纪大了又有心疾,但是跟张胜元是少年夫妻过来的,张胜元一向对余氏颇为敬重,内宅的事俱是余氏做主,外面的事也时常说给余氏听。

    ??至于到底说了哪些,春莺虽然经常要在外面服侍夫妻两个起夜,却也听不到那两人在床第间说的话。

    ??所以说,余氏是最有可能知道张胜元在外面做的那些事的人,可是这么一个人,却偏偏一入狱就死了……

    ??易长安将所有的口供全部归拢,总觉得就此将余氏的死归于巧合,并不让人甘心,见提讯张家男丁那边的陈岳走了进来,连忙站起身来:“陈岳,你那边问的怎么样?”